半个月前，我接到一个电话，是小友陈瑞赞打来的。“沈老师，想请教一事。我觉得蝉街原名可能是泉街，因为这一带在古代属于甘泉坊。您是研究语言的，能不能从音韵学的角度论证一下这种可能性？”我猛然一惊，不禁拍案叫好。据我所知，瑞赞平时并不研究语言音韵，但他居然能提出这样一个好思路。

认识瑞赞已经好久了。他是苍南钱库人，一个神奇的地方，操的是谁也听不懂的蛮话，却出了苏渊雷等文化名家。从厦门大学中文系毕业后，瑞赞就职于温州市图书馆。每到市图书馆，在古籍部都能见到他的身影，一边管书，一边看书，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。但是见到我时，他都会礼貌地给我倒上一杯水，毕竟我比他年长一大截。后来，他读了南京大学的在职博士，现在已调到温州大学南戏研究中心任研究员去了。记得五年前五水共治，市里要撰写一篇治水碑文，我就极力推荐他来操刀，因为在温州城里，我认为他是一把好手。

近二十年来，受郑张尚芳先生的鼓励，我致力于温州方言的搜集和整理，发现被人视为土得掉渣的温州话，竟然如此博大精深、活色生香。特别是一些被人忽视的地方，从温州话入手，就可以窥得古代华夏祖先是如何说话，如何交流的。

我们都知道，温州人说话跟普通话有很大不同，如“砚台，温州人叫“圆瓦”，“旅费”叫“盘渠”，“蟾蜍”叫“山夔”，是什么原因呢？是温州人素质低下念白字吗？不，我们的祖宗（不仅是温州人的祖宗，甚至也包括北方人的祖宗）原来就是这么说的。

翻开字典（当然不是《新华字典》），我们查一查“砚”字，会跳出这么一行字：“《广韵》吾甸切，去霰，疑。”读过音韵学的人就会知道，这个“砚”字属于山摄开口四等字；再查“缠”字，《广韵》直连切，平仙，澄；属于山摄开口三等字。再查“蟾”字，《广韵》视占切，平盐，禅；属于咸摄开口三等字。再查一下“泉”字，《广韵》疾缘切，平仙，从；属于山摄合口三等字。音韵学又告诉我们：阳声韵的咸山摄，凡是开合口三四等字，古人读撮口音，后来才慢慢向齐齿音过渡。这说明唐宋时的温州人是把泉(?y)街读成蝉(?i)街的。

净光塔与永嘉大师像

有人说，因为永嘉大师在松台山证道，四方名士前来朝拜问道的络绎不绝，通往松台山的一条街上高僧云集，因而称之为禅街，似乎言之有理；但是，这么重要的一个富含底蕴的地名，为何一直未见于志书记载呢？当年我撰写《温州历史年表》《鹿城人文景观》时，从未发现这样的线索。而蝉街除了被称作“禅街”外，在历史上还有“前街”“蟾街”等“别名”，这么多的“别名”是否都可以追溯到“泉街”，从而与最早的“甘泉坊”一名联系起来呢？要解决这个问题，可能还得在地方文献中寻求更确凿的证据。但我认为，从语音的角度进行思考，也不失为一种方法。

2019年3月12日